一瓶甘油

铁血洁癖
被锁的文不补哦

[法罗朱/帕班帕]莫雷定理

三重人格帕设定

—— 


班伏里奥住的公寓楼下新开了一家咖啡馆。

 

这家店开始乒乒乓乓地装修的时候,班伏里奥就注意到了它,装修工人告诉他这里要开一家咖啡店。

那会儿店的招牌还没挂上去,只有穿着工装的工人们在太阳底下忙忙碌碌,店老板似乎不在施工现场。

 

每天早出晚归的班伏里奥直到店面装修完毕都没见过咖啡店的店主,有时候他下班回家见到灯火全黯的店面,还要感叹一句自己过得大概还不如装修工人。

装修工人甚至朝九晚六,从不加班。

偶尔他也会在周末的时候拉开窗帘,看看咖啡店的施工进度。起码装修工人周末还要上班,而他不用,这一点也能给他稍微带来那么点心理安慰。

班伏里奥住在街对面的四楼,狭小的公寓客厅落地窗正对着还算热闹的大街。

 

总之班伏里奥在一个月后看到这家店挂上了招牌,门口贴着开业减价的广告。

“Tri-Angle”,是这家店的名字。

作为一个嗜咖啡如命的普通城市青年,班伏里奥一向不太在意咖啡店老板取名的品味,而更在意他们挑选咖啡豆的品味。鉴于第二天是周末,班伏里奥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乐意下楼来这买一杯咖啡的。

 

班伏里奥在周末的早上晨跑过后,注意到咖啡店是平日里早上九点半开张,周末八点半。

他在中午的时候才又下楼,想着顺便在咖啡店里把中饭也解决了。

开张第一天店里人果然很多,还好大部分人只是买一杯咖啡就走,人都在柜台前大排长龙,班伏里奥得以在店里找到一张单人桌坐下来看服务生递给他的菜单。

菜单设计得很简洁,没有给饮品起一些花里胡哨、一般人要靠猜才能知道那些是什么的名字,冰美式就是冰美式,焦糖拿铁就是焦糖拿铁。班伏里奥翻了一遍菜单,甚至还在榛果拿铁那一页最底下发现了对榛果过敏患者的温馨提示。

他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点了一杯焦糖拿铁和一份茄汁通心粉。

等待的时间里班伏里奥自然而然地抬头观察了一番店内装修,店里的装修和菜单一样简单干净,一切的装饰都以原木色为主。桌椅分散的程度恰到好处,丝毫不妨碍客人和服务员的穿行。从天花板上零散地坠下来几盏三角形的几何灯提供着明亮又不刺眼的灯光。顺带一提,店里的单人桌都是磨圆了棱角的三角桌,不得不让人感叹店主对三角形的喜爱程度。

班伏里奥还意外地在对面的墙上发现了出自好友茂丘西奥手笔的后现代艺术画,一边惊奇居然真的有人买他的画挂在墙上,一边拍了照发给了茂丘西奥。

不过班伏里奥觉得茂丘西奥旁边的那副画更加好看,画的是一只飞翔的白色鸟儿。

端上来的茄汁意面是明显的速冻食品风味,普通得就像他在超市里能买到的一样。对比之下咖啡的味道倒是让他有些惊喜,牛奶和焦糖的份量正合他的口味,把他一向不太喜欢的咖啡的酸涩冲淡得几乎难以察觉。

班伏里奥默默地在心里给这家店的咖啡贴上了“好喝,值得再来”的标签。

 

班伏里奥第二次踏进这家咖啡店是周一的早上。

他的公司离公寓只有十分钟路程,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租住在市中心房价又高又面积狭小的公寓的原因。

于是这天他在八点四十分下楼,在八点四十五的时候推开街对面的咖啡店的店门,门口挂着的三角铁形状的风铃叮呤咣啷地响起来。

“抱歉哦,现在还没开始营业。”

已经推开店门的班伏里奥才想起它平日的营业时间比周末要晚,现在店里冷冷清清,甚至连一个店员都没有。在柜台后忙碌的人只可能是店主本人,抬了头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

“长得真好看”,这是班伏里奥对店主的第一印象。

“啊,抱歉。”班伏里奥抬手抓抓头发,随后打算后退退出店门。

“等等,”店主叫住了他,班伏里奥抬头,看到了店主在柜台后向他露出一笑,那样的美貌程度更是直接让班伏里奥感觉到头晕目眩,“你是要买咖啡吗?为早到的顾客做一杯也不是不可以。”

班伏里奥迷迷糊糊地点头,说自己要一杯焦糖咖啡。

“甜度呢?需要多加糖浆或者牛奶吗?”店主接过了班伏里奥递给他的零钱,在转过身之后又回过头来问他。

“不用,正常甜度就可以。”

“当心烫。”一会儿过后班伏里奥从店长手里接过装着咖啡的纸杯,低着头说了一句“谢谢”。

“欢迎下次再来。”尽管知道这大概只是句客套话,可班伏里奥还是点了点头。

门口的三角风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天下午茂丘西奥才回了他周六的消息,无非就是又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画画了,画完出来睡了个昏天黑地。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有品位的人的!”茂丘西奥的语音消息里充满着愉快的语气。

“不过这个装潢我有点眼熟。”

“好像室内设计是我搞的来着。”没过多久茂丘西奥又发来这么两条消息。

茂丘西奥只是半路出家去搞艺术的,大学里他念的主要还是室内设计。而且光靠画画维生是不可能的,就算家底雄厚,茂丘西奥也不乐意问家里拿钱的时候总要遭受老头子的白眼,因此茂丘西奥的名字其实还是更多地活跃在室内设计领域。

“亲友价八折哦?”班伏里奥搬家到那栋小公寓时,茂丘西奥揽着他的肩膀推销自己,被班伏里奥残忍拒绝。茂丘西奥太贵了,就算是他班伏里奥也请不起。

“开玩笑的,你的话免费。我的工作室网页还是你帮我做的呢。”

所以现在班伏里奥屋子里的家具都是茂丘西奥编排的手笔,不得不说住起来还是很顺心的,因此他对咖啡店的好感度也更上升了一些。

“说起来这个店主是我亲戚……”

班伏里奥和茂丘西奥聊到一半就被上司叫了去,又有一个同事跳槽了,他之前遗留下的工作全部落到了班伏里奥的头上。老板许诺给班伏里奥加工资,问他今天能不能先把之前那个人没优化完的界面先优化完。

班伏里奥身心俱疲地回到座位上,才发现茂丘西奥又给他发了七八条语音消息,条条长达六十秒,班伏里奥懒得听,把手机扣上,就又投入了工作中去。

 

这天班伏里奥也理所当然地加班加到了很晚,下班回家他发现那家咖啡店也已经关门了,店里一片黑漆漆的。

 

第二天的八点四十五,班伏里奥又一次地怀着侥幸心理推开了咖啡店的门,风铃叮呤咣啷响。

“又是你。”店主从柜台后抬头对着他笑,“和昨天一样?”

“嗯。”班伏里奥回答了一声,店主已经转过身去煮咖啡了。

“钱你放在柜台上吧。”店主看上去心情颇好,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然后班伏里奥从他手里接过纸杯,对他说谢谢,走出店门的时候又是一阵风铃响动。

 

这接下来的一周里,班伏里奥都成为了“Tri-Angle”咖啡店早上非营业时间的唯一一名顾客,以至于他踏进店门都不用说话,帕里斯就知道他要什么——焦糖拿铁,正常甜度。

是的,在那一周里他已经知道了咖啡店的主人名字叫帕里斯,帕里斯也知道了班伏里奥每天在十分钟步程开外的办公楼里做网页和程序设计。

“工资应该很高?”帕里斯边往杯里挤奶油的时候边问他。

“但是加班也很多。”班伏里奥假装漫不经心地回答。

“也是,我好像从没见你下班从这路过,起码我关店之前从没有。”帕里斯给纸杯套上防烫纸壳递给他,班伏里奥接过杯子的时候不敢直视他的脸,转而盯着帕里斯停留在杯上的好看的手指。

原来他会注意自己下班时候有没有经过店门口吗?

“明天是周末了吧?周末可以好好休息了。”

“嗯。”班伏里奥赶紧点点头,转身离开咖啡店。

 

今天班伏里奥难得地没有加班,正值晚饭时分他路过咖啡店门口,正常营业时间的咖啡店熙熙攘攘,不过比起刚开业的那个周末已经好了不少,起码柜台里的几个年轻服务生没有忙到手忙脚乱。

班伏里奥站在玻璃窗外面往里探头看了看,并没看到帕里斯在店里,也许是在后厨,但不免让班伏里奥感到有些沮丧。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到,他早就知道爱情悄然滋生,只不过没想到它成长得如此之快。

没过多久,帕里斯端着一小盘切得漂漂亮亮的提拉米苏从后厨的小门钻出来,正好看到杵在落地窗外的班伏里奥。他又朝班伏里奥笑了,而班伏里奥总觉得这笑能夺人心智。于是班伏里奥走进店里,找了个靠窗的小桌,点了一份奶油蘑菇意面和一杯香草拿铁。

“我还以为你只会喝焦糖拿铁。”把意面和咖啡端给他的是店主本人,并且他把一块班伏里奥并没有点的大理石蛋糕放到了他的桌上。

“今天才学会做的,还没加进菜单里,你帮我尝尝。”他这样回答班伏里奥疑惑的眼神。

“我也不是只喝焦糖拿铁的。”班伏里奥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然后叉了一小块蛋糕送到自己嘴里。

“还不错。”班伏里奥评价道。

“还不错?就这样?”店长先生表达了不满。

“入口即化,口感细腻绵长,甜度和烘焙都恰到好处,让人回味无穷?”班伏里奥努力搜刮着美食节目里才会出现词汇,抬起头戏谑地看着帕里斯。

帕里斯被他逗笑,店长笑着摇摇头,收走了他桌上的单据。“好吧,你这顿我请了,就当是试吃的酬劳了。”

班伏里奥看着帕里斯转身回到柜台,又钻进后厨里,他修长的身形在班伏里奥的心里留下一个影子,就像大理石蛋糕在舌尖留下不腻人的香甜。

 

周末的时候班伏里奥故意地没去咖啡店,尽管他开始想念焦糖糖浆滞留在口腔里的味道。

他只在早上六点的时候晨跑路过咖啡店,然后停下来往里望了一眼,这次店里是真的没有人,连在柜台后忙忙碌碌为开店做准备的店长都没有。

班伏里奥又抬头看了一眼店名的“Tri-Angle”,和店里大大小小的三角形装饰,不禁开始好奇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三角形这个元素。

从前的班伏里奥喝咖啡时从不在意那么多,只是因为那时的他从不在意开咖啡店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

 

周一的早上他照旧在八点四十五踏进店里,昨晚茂丘西奥拉他去酒吧蹦迪,酒吧的人莫名其妙地比以往去的时候都多,茂丘西奥像疯子一样在他耳边乱叫,而自己也被不知道谁送了一杯他叫不上名字的酒,虽然味道清甜倒还不错,但晚睡早起加上酒精作用,还是让班伏里奥感到有点头痛。

“头疼?”帕里斯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还是焦糖?”

“嗯。”班伏里奥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昨晚喝了点酒,就在这条街后面的酒吧。”

“我知道。”班伏里奥看到帕里斯倒水的动作停滞了一下,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的错觉。然后帕里斯转身,把一杯蜂蜜水放在班伏里奥的手边:“先喝点这个吧,解酒,虽然昨晚喝会更好。”

班伏里奥边喝边百无聊赖地翻开一本放在旁边的菜单,他时不时偷瞄一眼正在做咖啡的帕里斯的背影,一边发现他把大理石蛋糕加进了菜单里。

没过多久,一杯套上纸壳的热拿铁又到了班伏里奥的手中。

“谢谢你的蜂蜜水。”班伏里奥把喝剩三分之一的水杯放回吧台上,帕里斯摆摆手对他表示“不用谢”。

 

接下来的两周都和第一周一样,早晨八点四十五的一杯焦糖拿铁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种自然而然的默契。

帕里斯也会问过他要不要吃点什么,班伏里奥摇摇头回答说自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第三周的周末班伏里奥又被茂丘西奥拉去酒吧,美其名曰“艺术需要灵感”,实际就是喝酒蹦迪,罗密欧依旧因为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推脱不来。班伏里奥坐在吧台边想想自己没做完的工作就感到头疼,偏偏茂丘西奥还硬要拉他去舞池里蹦迪。

舞池中间的男男女女里爆发出尖叫和欢呼,在后排懒洋洋地杵着的班伏里奥不明所以。

直到他看清前排灯光照耀下的人物,他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他认出那是帕里斯。

平日班伏里奥在店里见到的帕里斯都是穿着白衬衫的,有时还穿着围兜,没有别的花里胡哨的东西。越是干净简洁的衣物反倒越是衬得他气质出挑,再加上他那张出众的面貌,班伏里奥就总是在他转过身去煮咖啡的时候盯着他修长的身形陷入肖想。

现在他肖想中的人物穿了一件黑衬衫,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露出好看的锁骨,发型一反平日里的一丝不苟,散乱的发丝沾了汗水,在额间画出弧度。

如果不是班伏里奥看到了台上人的脸,他一定不会相信那是帕里斯。但是帕里斯的脸美得太有标志性,班伏里奥绝对不会认错。

现在那人正在舞池中心的小高台上跳着钢管舞,一袭黑衣勾勒出班伏里奥平日里敢想的和不敢想的线条。他只不过是贴着钢管随性地摆动自己的身体,钢管就仿佛完全被他驯服,沦为衬托他的道具。舞池里以他为中心,众生皆为之倾倒,宛若一条蜿蜒游走在台上的毒蛇,摄去了所有人的心魄。

班伏里奥看得呆愣,帕里斯在转身时看到了他,他朝班伏里奥的方向投来一个极为放肆的笑,班伏里奥当即就被那恶魔的微笑钉在原地,从头到脚全都不受控制,只剩血液和肾上腺素在体内奔腾喧嚣。

班伏里奥趁一曲结束前夺回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仓皇地逃到了酒吧门口。

 

夜风吹得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班伏里奥不敢回忆刚刚发生在眼前的场景,更不敢回头再次踏进酒吧里,生怕那只是自己的一段臆想。

恶魔的微笑还留在他的脑海里,仿佛在窥视着班伏里奥内心的一思一想。

“嘿!你什么时候跑出来的?”茂丘西奥突然拍班伏里奥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又被茂丘西奥揽着的另一个人吓得更是张口结舌。

“帕里斯?!”班伏里奥惊呼出声,被他叫到名字的人却是又笑了起来,笑得让班伏里奥直让班伏里奥陷入恐慌。他的发型又与舞池里的时候不一样,刚刚的发型太过散乱,现在碎发全都被抓到脑后,只有一两缕从眉间斜斜地垂下来,彰显着发丝的叛逆。

“我不是帕里斯。原来你把我当成他了?”那人否定了班伏里奥喊出的名字,脸上的笑意倒是越来越深,“我听他说起过你,你就是班伏里奥?我是派翠克。”

那人自称不是帕里斯,让班伏里奥的脑子再一次陷入混沌,然后他快速地转动脑子,认定了派翠克大约是帕里斯的孪生兄弟之类,一边感叹世事的无常,这么好看的脸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两张一模一样的,一边脱力地握了握派翠克朝他伸出的以示友好的手。

握手的时候他才发现,派翠克穿的并不是黑色的衬衫,而是深蓝色的。那蓝色太深,在酒吧迷幻的灯光照耀下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蓝还是黑。

茂丘西奥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好几个来回,然后以明天要上班为理由打发班伏里奥回家去,揽着一旁的派翠克,又有说有笑地走回酒吧里。

 

班伏里奥独自一人回到公寓,帕里斯和派翠克的样子却交替在他眼前出现,一个在认真地为他泡咖啡,另一个边在舞台上跳艳舞边向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笑。

班伏里奥陷入苦恼。

他知道自己跟帕里斯之间大约是有那么点化学反应的,但他现在还不敢确定,也觉得现在确定还太早,他想再等一等,等爱情的果实再酿一酿,好让他在恰当的时机再品尝美酒的醇香。

但班伏里奥陷入苦恼,派翠克就像一只钻进他的酒窖的狐狸,“啵”地一声咬开酒瓶上的橡皮塞,让美酒的醇香散了整间屋子,引诱班伏里奥快快来喝这美酒。

酒吧里的派翠克满足了班伏里奥对帕里斯的一切幻想,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愿意跟他来上一炮,偷尝一下禁果的滋味。但如果那真的发生,班伏里奥大概又会陷入更大的苦恼,苦恼于自己的身份和心态,苦恼自己之后该怎么面对帕里斯,又该怎么面对派翠克。

是该对帕里斯说“对不起,我睡了你弟弟,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还是该对派翠克说,“对不起,我睡了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哥哥”?

现在班伏里奥被虚妄的苦恼紧紧地揪着,他翻来翻去地睡不着觉,脑子翻来覆去地里只有派翠克慵懒柔软的腰肢和帕里斯修长好看的手指。

班伏里奥想起来茂丘西奥发给他的那七八条他当时没有听的语音消息,觉得里面应该会有关于帕里斯和派翠克的信息。他捞起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过于短的充电线被他扯落,他也懒得管,翻个身用被子罩住自己,翻出通讯录里茂丘西奥的头像,迫不及待地翻到上一周的聊天记录,那几条长长的语音消息——

“由于内存不足,过期的语音消息已被自动清理。”

现在班伏里奥的仅存的一丝幻想破碎了,他懊闷地把手机随手塞到床铺的不知道哪个角落,把自己的脸捂进被子里蜷成一团。

“我听他说起过你”。班伏里奥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又想起来酒吧门口派翠克的话。

帕里斯甚至跟自己的家人说起过自己了,这更让班伏里奥感到窘迫又紧张。他开始渴望有进一步的发展,可派翠克的存在又让他感到十足的不知所措。

 

早上班伏里奥被手机的闹铃吵醒,他在床铺上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裹在被子里滴滴直叫的手机。他昨晚不知道几点才睡着,酒精和晚睡害得他又开始头痛不已。

今天班伏里奥刮胡子的时候甚至不小心划破了下巴,在家里翻箱倒柜半天才找到一沓创可贴,对着镜子疼得龇牙咧嘴,又为自己的破相感到一丝心痛。

因此他晚了五分钟才下楼,不买咖啡的话他依旧有时间悠哉悠哉地走去公司,买的话他就得走得快些了。

他路过咖啡店的门口,望见店里依旧除了帕里斯没有别人。帕里斯趴在柜台上没有抬头,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班伏里奥对着门口的玻璃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难看的创可贴,转身放弃了买咖啡的念头。

宿醉又睡眠不足,班伏里奥在公司的一整个上午都度过得很艰难,无数次快要趴在桌上睡着,然而今天老板又总是在催他的进度,搞得他无比烦躁。中午他实在忍不住,在公司的咖啡机买了一杯便宜咖啡,却因为从公司咖啡机里倒出来的咖啡塑料味太浓,喝了一口就受不了了,直接倒进了厕所里。

下午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怀念焦糖糖浆的味道,一边想帕里斯会不会在意他三天没有光顾店里。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今天的班伏里奥难得地拒绝了加班,步履匆匆回到了咖啡店的门口。

走到门口他又没有了勇气推门,他在店门口张望半天,没有找到熟悉的瘦高身影。

“找谁?”又是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一个两个的都喜欢这样。班伏里奥心有忿忿地回过头,正对上店主温和的笑脸。

“找我吗?”班伏里奥发现自己对着这样的脸甚至无法气恼,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恼些什么。

班伏里奥久久地盯着帕里斯的脸没有说话,对方歪了歪头表示不解,而他发现对方的眼底也是一片青黑。

自己昨晚失眠是因为在想跟他有关的事情,那他呢?

“班伏里奥?”直到帕里斯抓着他的手臂喊他的名字,班伏里奥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人家的店门口发了很久的呆。

“你精神状态很不好。昨晚喝酒了?还是熬夜了?”

“呃,两者都有……”班伏里奥应声,没料想帕里斯直接拉着他推开了店门。

“那我给你做解酒茶吧。”班伏里奥想推托说不用,帕里斯却直接把他按在了靠墙的沙发座上。

班伏里奥原本以为帕里斯只会像之前那样,给他一杯简单的蜂蜜柠檬水,结果帕里斯却直接提了一整壶果茶过来。

“太多了……我喝不完的……”

“我跟你一起喝。”说着他也拉开班伏里奥对面的座椅坐了下来。一个好好的店长营业时间不在柜台后面待着,倒是陪顾客喝起了茶来。

班伏里奥有些局促地捧着茶杯喝,他不知道该跟帕里斯说什么,就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而帕里斯则是一看他手里的茶杯喝完了,就立即又给他倒满了新的一杯,搞得班伏里奥也不敢喝得太快,只好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

果茶的香味还是很沁人心脾的,只不过两人相对喝茶而一句话也不说,气氛稍许有些微妙。

结果两个人真的相对无言地喝完了一整壶水果茶,班伏里奥一直在假装看着窗外的街头,而帕里斯也一直低着头盯着桌面若有所思。

“唔……谢谢你的茶,我得回去了,还有工作没做完。”班伏里奥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一壶水果茶到底要多少钱,胡乱的丢下几张零钞之后落荒而逃。

当天晚上他对着笔记本,一行代码都敲不出来,只得早早地关了电脑躺回床上,却又因为太早的上床时间而睡不着,想着帕里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抱着自己的被子辗转反侧。

 

第二天的早上他也路过“Tri-Angle”的店门却没有进去,看向店里的时候,他的视线和帕里斯的正好对上,仅有一秒的对视之后班伏里奥先撤回了视线,低着头快步地走过。

班伏里奥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杯焦糖拿铁,只喝了一口就也想把它丢进垃圾桶里。酸涩的味道太过突出,而过分甜腻的糖浆又成了苦涩的放大镜,又苦又甜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十分的让人不是滋味。

 

第三天他也没有进去,眼看着店门后的帕里斯的眼神从期许转为失落,班伏里奥觉得自己的胸腔也变得空落落的。舌尖的记忆已经开始远去,他甚至快要不记得那个恰到好处的咖啡味道。

便利店和公司咖啡机里的咖啡再难喝,他也总得喝一杯下去来使自己强打精神。

 

礼拜四他终于按耐不住,店门口的三角风铃再一次叮铃咣啷地响了起来。

“焦糖拿铁。”班伏里奥没敢去正视帕里斯的眼神,只说出了这个自己许久没有念出的名词。

“小心烫。”这也是帕里斯三天来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俩明明都没有确立恋爱关系,连朋友都说不上,甚至不拥有互相的联系方式,只不过是咖啡店主与熟客的关系罢了,但这样的相处方式却只能让人想到冷战中的情侣。

可就连交换杯子的时候班伏里奥都刻意地不去触碰到帕里斯的手指,他觉得今天的这杯咖啡格外地烫手。

 

午休的时候他捧着喝空的纸杯发呆,杯里还剩最后一滴咖啡。班伏里奥举高杯子仰起头想接,可是那滴咖啡流经杯壁之后,就不剩足以从杯口滴落的量了。

他有些懊恼地把被子放回桌上,不轻不重的力气使得咖啡杯外面的防烫纸壳正好被磕了下来,班伏里奥才得以看到写在牛皮纸杯身上的文字。

“我喜欢你。”

没有别的,只有这短短的一句,而班伏里奥可以确信这句话是帕里斯亲笔写上去的,不是什么纸杯身上自带的装饰性语句。

帕里斯没敢说出口的话是这个,他小心翼翼地写在了圆滑的纸杯上,又用纸壳仔细地罩住了。

即使是班伏里奥没有发现,或者是发现了没有回应,他都可以骗自己是他没有看见。

多么谨慎又小心啊。但牛皮纸终究是粗糙的,会在手心里留下纸屑摩擦过后的刺痛。

 

这天班伏里奥让自己在公司待到九点二十五——离咖啡店关门还有五分钟。

他在九点三十五来到店门口,果不其然店里只剩下为关门做准备的帕里斯。

班伏里奥没有扔掉今天的那个纸杯,一路被他捏在手心里带回了他带出来它的这家咖啡店。他低头深呼吸,又看了一眼纸杯上的文字,抬手推门走进店里。

帕里斯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停了手里的活等着班伏里奥开口,班伏里奥却笑了起来。

“告白好歹要当面说吧?万一我也喜欢你呢。”

恋爱关系确立得太顺理成章,班伏里奥抬起头终于接到了那滴要落不落的咖啡——帕里斯越过柜台与他接吻,纸杯的杯身被班伏里奥捏得皱了,他觉得酒窖里到处都是香甜的气息。

 

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班伏里奥每天早上去咖啡店的时间就提前了十分钟,他可以多花十分钟看自己的男朋友在柜台里给他做专属自己的咖啡(尽管焦糖咖啡这个选项一直挂在菜单上)。同时帕里斯也开始强行要求他吃早饭,他们会一起坐在没开门的店里吃三明治或者热狗,偶尔也会是蛋糕或者甜甜圈,班伏里奥夸过好吃的东西都会出现在咖啡店的限时菜单里。

班伏里奥爱透了在无人的咖啡店里与帕里斯接吻,这样的场景温馨而又无人打扰,包裹他们的只有咖啡的醇香和店内的桌椅。而且他喜欢帕里斯,帕里斯也一样喜欢自己,这样的事实让他每一天都十足的欢欣雀跃。

周末的时候他也把笔记本搬到咖啡店里去,坐在角落里边喝咖啡边敲代码,时不时向路过他桌边的帕里斯偷要一个亲吻。

 

交往两个月后的晚上他们理所当然地发生了关系,在班伏里奥的家里。

那天打烊后的咖啡店里,班伏里奥把帕里斯压在后厨装满咖啡豆的货架边亲吻,两个人都无可避免地被撩拨起了情欲。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对方的身上游走,帕里斯别过头去,班伏里奥亲吻到他颈侧的敏感地带,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尖锐。

班伏里奥抬眼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正迷茫地盯着自己,于是又欺身上去堵住了他的呼吸。

后厨的空间实在太小,一举一动都要担心带倒货架上的东西,最后班伏里奥咬着帕里斯的耳朵说去他家,帕里斯踟躇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从咖啡店到公寓的这段路程变得漫长起来,帕里斯在店里穿得那件围兜都没来得及脱掉,就被班伏里奥拽着回到了自己家里。

为了这场性爱班伏里奥做足了准备,他毕竟在多个晚上都靠想着帕里斯来抚慰自己。在那些晚上他的脑海里也会出现派翠克的样子,他像毒蛇一样向自己发出邀请,而在那些晚上,班伏里奥总是控制不住地在他的邀约下交出自己。

帕里斯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他的脑子又不可控制地想起顶着一模一样的脸的另一个人来,他不知道这样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想极力把派翠克从自己的脑子里赶走,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该想着帕里斯,他现在只想要帕里斯。

同时轮到班伏里奥去洗澡的时候,他的心里开始也产生疑问,为什么他与帕里斯已经交往了两个多月,他却从不向自己提起自己有个双胞胎弟弟的事?

疑问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起码在他把帕里斯放倒在自己的床上之后他不就再去考虑关于派翠克的事,帕里斯看上去过于紧张,好看的脸难得地摆出难看的表情。

班伏里奥极尽自己的耐心安抚他,他轻柔地吻过他身上的每一处,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告诉对方不要紧张。

帕里斯叹了口气抱住他的脑袋,在缠绵的亲吻中他向班伏里奥打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一点一点地被恋人的火热填满。

最后他在班伏里奥怀里发出满足的叹息,同时环着班伏里奥的双臂收得更紧,班伏里奥只能感受到他的额头抵在自己肩上,紊乱的气息喷吐在自己的胸口。

“我爱你。”班伏里奥听见帕里斯埋在他的肩头这么说。

“我也是。”班伏里奥低头去亲他的太阳穴,帕里斯从他的肩窝抬起头,他只来得及看到帕里斯的眼神晶莹,复杂又充满爱意,就被凑过来的帕里斯吻住了嘴唇。

“我是真的爱你。”他又听到帕里斯贴着他的嘴唇说。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帕里斯把班伏里奥吻醒,说他要去为开店做准备,问他要不要现在起来,班伏里奥支吾应了一声,只回他一句“一会见”。

帕里斯在出门之前又回到房间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替班伏里奥关上了房门。

班伏里奥到中午时才懒洋洋地起床,看到帕里斯留在餐桌上的早饭和纸条,叮嘱自己要好好吃饭。班伏里奥收了纸条,喝着帕里斯给他准备的咖啡,拉开窗帘看楼下人来人往的咖啡店,感叹了一句有男朋友的日子真好。

 

班伏里奥也想过和帕里斯去别的地方约会,但每次都被帕里斯以要开店为理由推脱了。

“可我们总得约个会吧?”班伏里奥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柜台前,用手支撑着脑袋看帕里斯清洗他的咖啡机。

“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在约会吗?”帕里斯把咖啡机擦干净放回柜台下面,凑过来亲了一口班伏里奥的嘴角。

“但我们都没一起看过一次电影。”注重形式的班伏里奥扯着帕里斯的围兜让他在自己嘴边停留了更久,然后他表达了不满。

“那你想看什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帕里斯伸手揉乱班伏里奥的头发,转身把脱下来的围兜挂在后厨门口的挂钩上。

 

事实证明两个男人看爱情片不是什么好选择,题材明显都不符合两个人的口味。影片放映到半小时的时候他们就跑了出来,在电影院的厕所隔间里继续刚刚那个黑灯瞎火的吻。

“说起来我都没有去过你家。”班伏里奥其实也不止一次提出过要去帕里斯家,但也每一次都被帕里斯拒绝了。

“还是去你家吧。”帕里斯揽着班伏里奥的腰,用膝盖蹭了蹭他的大腿内侧,班伏里奥招架不住,踮起脚去亲吻他低垂着的眼睫。

不过电影院离班伏里奥家那条街也有一段路程要走,所以这天晚上他们谁家也没有去,就近在电影院旁边的酒店开了房。

完事过后班伏里奥模模糊糊地听到帕里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对不起”。脑子还沉浸在高潮后的空白中的班伏里奥只觉得帕里斯的怀抱温暖又舒服,忍不住又往里蹭了蹭,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仿佛也收得更紧了些。

他们没有选择在酒店过夜,退了房之后就在酒店门口以吻作别,分头走了不同的方向。

就算迟钝如班伏里奥也察觉出帕里斯的不对劲,他的恋人体贴温柔,爱他,关心他,就像每一个完美的好恋人一样,可是班伏里奥总觉得他与帕里斯之间处处充满着点到即止的距离感。

帕里斯像是在自己的周围筑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他就站在横沟之后对着班伏里奥说爱,但班伏里奥却没有办法跨越那道横沟去拥抱他的恋人。

确切地说,是他每一次想要跨越横沟离自己的恋人更近一点,却每一次都被帕里斯推了回去。

班伏里奥心中困惑无处抒发,他迫切想要找他的好友们聊聊他的爱情难题,可罗密欧大约是睡了,没回他的消息;而茂丘西奥,茂丘西奥从来不是一个适合讨论爱情烦恼的对象。他能把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法都归到“来一炮”上面去。更重要的是,这个夜猫子居然也不回班伏里奥的消息。

班伏里奥沿着街区走了一圈,他想跟男友好好谈谈这个问题,但明显不该是今晚。他左思右想,甚至考虑了自己其实是帕里斯出轨对象的可能性,起码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种可能性不小。

班伏里奥自己都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警告自己不应该乱想。

 

班伏里奥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瞎想,最后他决定去酒吧喝点酒。

说实话,自从他开始和帕里斯的交往之后,他推掉了茂丘西奥无数次对他去酒吧喝酒的邀请,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班伏里奥想要认真地对待这样一段感情;二是因为,他害怕在酒吧里再见到派翠克。

尽管那晚之后他再也没在别的地方见到过他,可是派翠克总是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班伏里奥不能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个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的。他必须要承认,他一开始确实是把派翠克当成帕里斯的一个幻影来看待,第一次看派翠克跳舞他把他当成了帕里斯,因为他以为那是帕里斯,所以他的心动被进一步放大。

他把对帕里斯该有的不该有的幻想全都加诸到了派翠克的身上,魅惑的人在他的脑子里跳着妖艳的舞,好看的面貌构成蛊惑的全部。

可时间一长,帕里斯和派翠克的脸在班伏里奥的脑海里分离又重合,他也无法分清那个在他脑子里跳着舞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而且问题又回到一切开始之前,是派翠克的那句话才让班伏里奥打定主意帕里斯对他也有意思,他明明都可以向自己的家人说起自己,可在班伏里奥面前却对他自己的家事只字不提。

班伏里奥迫切地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帕里斯总是带给他若即若离的距离感,为什么他从不邀请自己的恋人去自己家里,为什么他对自己的一切避之不谈?

班伏里奥有太多为什么了,可是他却无处去问。他不会去逼问帕里斯,问他他不想告诉他的事;他又错失了茂丘西奥的那一大段可能与之有关的语音;他更不可能去问派翠克,他连怎么找他都不知道。

班伏里奥一个人陷入困顿和苦恼,他原本觉得爱情就该像咖啡一样是甜蜜与苦涩的交融,却不希望是现在这样让苦涩的味道喧宾夺主。

班伏里奥胸中郁结,连手边的酒也变得苦涩乏味。

 

“心情不好?”熟悉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班伏里奥抬头,看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派翠克穿着酒保的衬衫马甲在吧台里面对着他微微一笑,班伏里奥震惊地与他对视几秒后,很快地又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他的脸。

怎么不想碰到谁就偏偏碰到谁。班伏里奥懊恼地盯着干净到反光的吧台桌面,倒映出的派翠克身形依旧修长好看。

“你和他吵架了?不应该呀。”派翠克把擦干净的酒杯放回杯架,“要喝玛格丽特吗?”

“不用……”

“我请你好啦,不要拒绝。”派翠克无视班伏里奥的婉拒,自说自话地从身后的酒柜里抽出一瓶龙舌兰,冰块叮铃咣啷地落入摇酒壶里,这让班伏里奥想起咖啡店门口的风铃。

看派翠克调酒是另一种视觉享受,银白色的雪克壶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他还是那样边盯着班伏里奥边笑,手中的酒壶里传来冰与酒与金属碰撞的清响。浅青色的酒液随着杯口的寒气注入酒杯,最后杯口被插上半片柠檬,装满酒液的酒杯被推到班伏里奥面前。

“酸涩的爱情酒,请慢用。”

班伏里奥在派翠克期许的目光下喝了一口,盐花的咸和龙舌兰的苦、柠檬汁的酸结合在一起,只让人觉得舌尖发涩。班伏里奥皱了皱眉头,他早就知道玛格丽特酸而苦,第一次喝到才知道这味道是那么地令人不快。

“这就是爱情的味道呀。”派翠克撑着脑袋看他,被班伏里奥的表情逗笑。他从班伏里奥手里抢走了他只喝了一口的玛格丽特,又转身抽出一杯甜酒,倒进另一个装满碎冰的杯子里。

“我猜你喜欢喝甜酒。”他又把杯子推到班伏里奥面前。

班伏里奥确实更喜欢喝甜酒。他拿过酒杯只是晃了晃,并没有要喝的样子。

“我还要猜他一定没有跟你说过,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派翠克用他那双和帕里斯一样的棕色眼睛盯着班伏里奥。

甜酒也是浅咖色的,甚至和班伏里奥一贯爱喝的拿铁有些像。派翠克的话让班伏里奥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跟自己表达什么?

“他一定什么都没和你说吧?”派翠克继续问他,而班伏里奥只能机械地点点头,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就好像……就好像他一直什么都知道一样。

“他不让我跟你多说废话,”派翠克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可见他真的很喜欢你。”

“可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班伏里奥不解。

“那你就当它没有关联好啦。反正我也没资格多说什么。”

“他到底……”

“有些事情你要自己去问他,你有权利知道的。”

“顺带一提,”派翠克的脸在班伏里奥面前骤然放大,过近的距离让班伏里奥心里警铃大作,“我也挺喜欢你的。”

话音未落他凑了过来,在班伏里奥嘴角偷了一吻。

同样的脸却是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人,班伏里奥直接被这一吻震得愣在了当场。

“噗嗤,”他又被班伏里奥的表情逗笑了,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玛格丽特是请你的,甜酒可不是唷。就当作是酒钱吧?”

 

班伏里奥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吧回到家里的。从派翠克那里他知道了帕里斯确实有很多事情瞒着他,而且他还鼓励自己去问,他说他“有权利知道”。

可是他那一吻又是什么意思?他的语意明显地向班伏里奥指明了前路,帕里斯真的非常喜欢自己。那他呢?他这样的举动又代表了什么?是一个下马威?还是一封挑战书?又或者只是一个用来测试班伏里奥的陷阱?

班伏里奥想得头都痛起来,他好不容易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帕里斯打字,要求明天下午和他好好谈谈。一段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编辑出的语气极尽可能的轻柔,仿佛就像在问他能不能明天下午一起喝杯茶。

班伏里奥盯着发送键犹豫许久,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按了下去。

又不是提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紧张。

帕里斯也许已经睡了,班伏里奥抱着手机纠结到天亮,甚至他又爬起来去外面晨跑了一圈,回来才堪堪睡去,在他睡着之前都没有收到男朋友的回信。

 

班伏里奥睡到中午才醒,醒来之后他第一时间看了手机,看到了帕里斯早上七点半才回的消息。

“好,晚上九点半咖啡店打烊后吧。”

班伏里奥坐在窗边的地板上发了一天的呆,他看着人们进进出出咖啡店的门口,想着男朋友在店里忙忙碌碌的身影。

九点二十五分他握着手机忐忑不安地下楼,在公寓电梯里他反复让自己不要紧张,自己接受告白的时候都没有那么紧张的,只是跟男朋友谈心而已,更没道理这么神经紧绷。

他推开店门就嗅到浓郁的咖啡香气,香味直冲大脑,它这才提醒了班伏里奥一整天都没有吃饭的事实。班伏里奥感觉自己的胃也隐隐作痛起来,然后帕里斯的手覆上他捂着肚子的那只手,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我饿……”班伏里奥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饿过了胃疼。

帕里斯一边轻声责怪他不好好爱护自己,一边把他扶到小沙发座,眼疾手快地给他倒来了热水,让班伏里奥喝完之后就说去后厨给他做点吃的。

过了一会帕里斯端着两份三明治,一盘烤布丁,和一小块蛋糕放在班伏里奥面前。

“店里主食都卖完了,我做了个三明治,你先吃吧,不够我出门再去买。”

班伏里奥扯住帕里斯的手腕忙说“够了够了”,才让帕里斯在自己对面坐下来。

班伏里奥在帕里斯的注视下吃掉了两个三明治和一个烤布丁。帕里斯伸手过来擦掉他嘴角的面包屑的时候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舔去对方手指上的面包屑之后,他把帕里斯的指节放在嘴边轻轻地亲吻。

“剩下那块蛋糕我现在吃不下了,等我们谈完话再一起吃好不好?”

“……好。”班伏里奥说到“一起”这个词的时候帕里斯抬眼看了他一眼,说完以后他垂下眼点头答应,他把装三明治和烤布丁的盘子放到旁边的另一张桌子上,只留那块提拉米苏蛋糕放在两人的正中间。

 

“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班伏里奥没想到帕里斯那么快就直接切入话题,他看到帕里斯局促地盯着桌面,放在桌上的右手紧紧纠着左手,好看的指节都泛了白。

对方的反应比他想的还要复杂,就仿佛事态完全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外一样。班伏里奥的脑海里迅速跑过几个夸张至极的想法,甚至包括他是帕里斯的婚外恋对象那条。然后他伸手过去,安抚性质地捏了捏帕里斯的手。

“你说吧,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班伏里奥说这话的时候是有底气的,就算是他脑子里的那个最疯狂最背德的想法也不能改变他爱他的事实。

帕里斯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才抬头看他,而班伏里奥回以了他肯定的点头。

 

“我是一个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

 

陌生的名词一下子让班伏里奥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分离?什么识别障碍?

但是帕里斯的后一句话让他听懂了。

“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人格分裂。”

班伏里奥有些发愣,他想到了各种可能性,却没想过自己的恋人患有人格分裂症,因为他见到的每一次帕里斯都优雅、正常,谈吐得当而又温柔体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他印象里的那种精神病人,说到底他也根本没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精神病人,只不过在电影和小说里听说过这些病罢了。

“可你不像……”他没法把电影或者小说里那种歇斯底里又神经兮兮的人格分裂症患者的形象和正在他面前理智地陈述着这件事的恋人联系到一起。

“你见过他的,你见过另一个我,他叫派翠克。”

班伏里奥这次是因为吃惊而瞪大眼睛,他想到派翠克跟他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我不是帕里斯唷”。所以他一直以为他与帕里斯只是双胞胎兄弟,以为帕里斯从不跟自己提起他的双胞胎兄弟是因为有什么秘密。

他想到派翠克昨晚含糊其辞的说法,他想到了他的那个轻飘飘的吻,他想到他说,“我也挺喜欢你的”。

原来都是因为这个,没有什么双胞胎,没有什么双胞胎的弟弟喜欢上了哥哥的恋人这种狗血戏码,原来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原来他就是……你?”

帕里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是我,但他也不是我。他是我十四岁的时候出现的人格,一个二十二岁的浪荡公子哥。我们的思想相互分割相互独立,只不过是轮流支配着同一具身体。”

十四岁。班伏里奥想到十四岁的自己,大约在和罗密欧一起用小石子扔哪家漂亮姑娘的阳台窗户。而十四岁的帕里斯,有着一个分裂出来的新人格。

“医生说他是作为我的解压阀而出现的,他会从我这边接管走所有的压力,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为这具身体放松缓解,好让我不会因为太重的负担而崩溃。”

“所以我总是在夜店看到他,放浪形骸,纵情声色?”

“是的。”帕里斯点头,“他似乎认为这就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班伏里奥的脑海里又出现在台上跳着舞的派翠克,他从没想过他的每一个舞步,每一次扭动,每一抹笑和魅惑人心的眼神,都是在把紧紧地箍着这具身体的压力丢出去。原来他是在灯红酒绿的舞中把身上的镣铐解开,向着四面八方不可知的方向把这枷锁丢得远远地。

班伏里奥又一次地把帕里斯的手拉到自己的嘴边亲吻,温柔而认真地。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话和什么表情来面对他的恋人,他似乎背负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几十上百倍的痛苦,而这样的痛苦他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你……你一定过着非常痛苦的日子吧……”

他只从书上看到过人格分裂症患者的痛苦,精神和记忆被撕裂,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不一样的灵魂。

帕里斯仿佛是惊讶于他的反应,有些难以置信地握紧了班伏里奥的手。

“你……不怕吗?”

“所以你一直拖着不肯告诉我,是怕我知道后因为害怕而远离你吗?”

班伏里奥望着他,帕里斯心虚地移开眼睛,点了点头。班伏里奥的心一下子揪紧,他从帕里斯玻璃珠子似的漂亮眼睛里读出脆弱和孤独。

“我不会的。”他伸手扶住帕里斯的脸扳正,好让他正视自己,“我向你承诺,我不会的。有很多人因为这个而远离你了吗?”

帕里斯看着班伏里奥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我就更不会因此而离开你了。”他从座位上站起身,越过小桌和小桌上的蛋糕,去亲了亲帕里斯的额头,“我会接纳你,爱你,帮助你渡过难关,尽我所能地爱你,我想我会的。”

漂亮的搪瓷娃娃一碰即碎,班伏里奥正在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告诉他他永远不会抛下他。

帕里斯抬着头安静地接受班伏里奥的亲吻,两只手都紧紧地攀着班伏里奥的手,班伏里奥与他十指相扣。

结束这个亲吻之后班伏里奥要帕里斯笑一个给他看,他说他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帕里斯把自己的手从班伏里奥的手心里抽出来,抹抹眼睛,露出一个班伏里奥有史以来觉得最好看的笑。

 

“对了,除了派翠克,我还有一个人格,但你没见过他,他很少出来。”

帕里斯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出来的话又让班伏里奥感到了不可思议。他以为有一个派翠克已经很不容易了,居然还有另一个藏在深处的人格吗?

“还有一个?”

“他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出现了,他把我所有童年创伤的记忆都锁在了他那里,所以我对我的童年是没有印象的。”

童年创伤……而且还是四岁……班伏里奥已经开始难以想象帕里斯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能又是震惊又是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帕里斯却只是笑了笑。

“他现在还不肯出来,也许有天他出来了你可以问问他,不过他也不一定愿意告诉你。他性格有些孤僻,基本上不太乐意搭理我和派翠克,不过他喜欢画画,这幅画就是他画的。”

帕里斯指了指挂在班伏里奥背后的那幅画,班伏里奥转过身去,发现自己认得这幅画。是他一开始就觉得好看的那副飞翔的白色鸟儿。

“他也像派翠克一样有自己的名字吗?”

“有。”帕里斯回答到,“他叫帕特里克,我四岁的时候他对我来说是一个十六岁的哥哥,对现在的我来说他是一个十六岁的弟弟。”

“那我也会跟他好好相处的。”班伏里奥转回身子重新坐好,他看到帕里斯坐在自己对面也在抬头看那幅画,满目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班伏里奥觉得这样的瞬间很美好,非常美好。

 

“话谈完了,我们吃蛋糕吧?”

班伏里奥举起叉子叉了一块,送到帕里斯的嘴边。

“我说了我们要一起吃的,对吧?”

“嗯。”帕里斯的表情从微微惊讶转为欣喜,点点头,张嘴吃掉了班伏里奥喂给他的蛋糕,“好吃。”

“是吗?那我也尝一口。”班伏里奥也叉了一块蛋糕送到自己嘴里,“真的!真好吃。”

 

蛋糕被两个人一人一口地分食完,叉子懒洋洋地躺在瓷盘上。在打烊了的咖啡厅里,一对恋人在暖黄的三角灯之下接吻。

 

 

END

 

*帕的童年创伤是指四岁时被绑架。

 帕里斯十四岁时父母被人设计车祸去世。

 

会有起码两个番外吧,一个是写小红,一个是小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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