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甘油

铁血洁癖
被锁的文不补哦

[法罗朱/帕班无差]Things I Hate About You

原作后续向

又名《班伏里奥主演的罗朱2》


 

维罗纳的冬天还是过去了。

第一缕和煦的阳光从云间缓缓升起,第一股融化的雪水从城外潺潺流入,第一片新长的嫩叶从枝头冒出绿意。

维罗纳的春天到来了。 

 

维罗纳的第一丛花开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金像脚下。

班伏里奥摘了一些红色的或蓝色的花,匆匆前往维罗纳的公共墓地。

曾经,盘踞在维罗纳的这两家人家,红色的卡普莱或者蓝色的蒙太古,他们的骨血里流淌着着仇恨的毒液,他们连死了都不愿意与对家的尸骨共同埋于六尺黄土之下。公共墓地一半是红,一半是蓝,界限分明。

直到他们将罗密欧与朱丽叶共同地埋在了墓园的中心,靠在一起的坟茔模糊了界限。

 

班伏里奥抱着花束,踏着还未融透的雪,雪在靴底嘎吱作响。蓝色的衣摆穿行在灰色的墓碑之间,然后他在墓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朱丽叶的墓碑前。

班伏里奥猜得到帕里斯会在这里,正像他也来到这里的原因一样。这一块小小的方寸土地之下埋葬着他们深深怀念的人。

 

当秋天的干燥和冬天的寒冷还笼罩着维罗纳的时候,班伏里奥就已经在墓园里看见过几次帕里斯了,一身白衣总是非常惹眼的。他会带来红色的或者白色的花,放在朱丽叶的墓前,停留很久,然后从墓园的另一个出口离开。深红的落叶堆和灰白的积雪里总是留下他曾驻足的痕迹。

班伏里奥总是会藏身在那棵古老的树干身后看他,直到他离开。

他曾听老人们说过墓地里那棵古老的树存在了很久,在维罗纳的两家人家结下仇恨之前,它就存在于这里。

帕里斯离开墓地之后班伏里奥才会走出来,把手里蓝色的或者白色的花放在罗密欧的墓前。他不会像帕里斯那样只是缄默不言地站着,他大多数时候会坐下来,和罗密欧聊聊天,说他们以前的事,也说他走后发生的事。

“这些家长们还是不够明白,他们该把茂丘西奥还有提伯尔特的墓也搬来这里,不然我还得费劲去把跟你说过的话去跟茂丘西奥再说一遍。”班伏里奥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衣服下摆上的泥土,再拍拍罗密欧的墓碑,“过两天再来看你,我的兄弟。”

茂丘西奥的墓不在公共墓地,姓艾斯卡勒斯的贵族另有地方安葬,班伏里奥去看过罗密欧之后也一定会去看茂丘西奥。提伯尔特的墓地也不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一样在公共墓地的中心,他不姓卡普莱,所以只是葬在卡普莱墓地的外围。但班伏里奥每次路过提伯尔特的墓的时候都能在他的墓碑前看到一大捧火红的玫瑰,他回想了一下总是独来独往的提伯尔特,提伯尔特可能也想不到自己也有人惦记吧?不过有人惦记总是好事。

 

这天班伏里奥没有等到帕里斯离开,而是径直地走到两人的墓前,把花束放下。很巧,帕里斯今天带来的花也是红色的和蓝色的。

帕里斯看到了班伏里奥,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仿佛他也早就知晓对方会出现在这里。

“维罗纳的春天到了。”班伏里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对躺在地下的罗密欧?还是站在身边的帕里斯?

“嗯。”站在身边的人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第一次对话。

 

 

维罗纳人用了整整半年去磨灭那对爱情悲剧带来的悔恨与悲痛。安德雷亚的酒馆重新开了张,刚从墓地回来的班伏里奥进去讨了杯麦芽酒喝。

酒馆里还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蒙太古,他们分别与班伏里奥打了招呼。没有了叽叽喳喳的茂丘西奥,酒馆变得不如以前那般热闹。

班伏里奥坐在他们三人以往总是坐着的地方,他们曾经会在这里一起为罗密欧的恋情出谋划策,会因为茂丘西奥又干了什么疯事而放声大笑,也会悄声讨论卡普莱那些不为人知的八卦秘密。

现在维罗纳的春天再次到来,却没有人陪班伏里奥一同饮酒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框上挂着的风铃响动。酒馆里进来了一抹鲜红色,是卡普莱的罗萨琳。屋子里的蒙太古们纷纷抬头看了她一会儿,又重新低下头去饮自己的酒,做自己的事。蒙太古与卡普莱的仇恨已经慢慢地淡化,没人再会因为一个卡普莱出现在蒙太古的酒馆而上去寻衅滋事。

罗萨琳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班伏里奥,班伏里奥也在看着她。他跟她好歹还算是因为罗密欧打过几次照面,尽管更多的时候班伏里奥是在卡普莱与蒙太古的街头冲突中见到她。他们俩互相点头致意,罗萨琳坐到了长桌的另一边,也向安德雷亚讨了一杯麦芽酒。

喝完了手边的酒,班伏里奥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银币放在酒桌上。他打算出去逛逛,再重新看看维罗纳的春天。

酒馆的斜对面,格蕾琴正在修剪花店外头的花。班伏里奥快走到门口时,玛缇娜抱了一大束鲜红的玫瑰与他擦肩而过。班伏里奥当然记得玛缇娜,他也知道提伯尔特墓前的花大多都是她带去的,她是提伯尔特死去后伏在他身上哭得最狠的那个。她今天也会去墓园,正如今天的班伏里奥和帕里斯一样,去怀念她怀念的人。

虽然早上已经为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及茂丘西奥送过了花,但是班伏里奥还是走进了卡普莱的花店。格蕾琴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也与那个酒馆里的蒙太古们一样,对于不同颜色的到来什么都没说。

 

最后班伏里奥挑了一大束白色鸢尾走出花店。

班伏里奥漫无目的地在维罗纳的街头乱逛,不知道该把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买下的白色鸢尾送给谁,因此他决定逢人就送。

他见到西蒙娜牵着鲍尔萨泽路过,叫住了他们。西蒙娜拉开裙摆向他行礼,鲍尔萨泽也向他低头致意。班伏里奥抽出两支鸢尾塞到他们手里。

他看到瓦蕾莉亚正在清扫卡普莱门前还未融化的积雪,他将一支花插到她的扫把柄上,瓦蕾莉亚愣了愣,向他展露出友好的笑。

他遇见罗贝尔塔和索菲娅手挽手地从裁缝铺里出来,他取了两支递给她们,她们高兴地接过。

他碰到彼得鲁乔在集市采购卡普莱家晚餐的食材,他把一支鸢尾悄悄地放进他的菜篮里。

 

班伏里奥在维罗纳的街头兜了两圈,把鸢尾送给了每一个他遇到的人。无论是蒙太古还是卡普莱,没有人拒绝他的花。

 

他的手里还剩下一支花。

班伏里奥实在想不出还有哪里可以去,他决定去把最后这支花插在朱丽叶的阳台上。

维罗纳的每个人都会爬阳台,班伏里奥也不例外。

他熟练地爬上朱丽叶的阳台,也许就像罗密欧那么些个晚上做的那样——朱丽叶的阳台没有落灰,想必卡普莱家的人仍在时常打扫这里。他把鸢尾花插在了栏杆上。

 

班伏里奥正打算离开阳台时,他一低头看到了正站在阳台下的帕里斯。帕里斯正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比早上在墓地见到的时候多了很多的惊讶和疑惑。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啊,问了句废话。班伏里奥心想,帕里斯起码是个有理由出现在朱丽叶阳台底下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他班伏里奥看上去更加可疑。

“呃……如你所见,我在给朱丽叶的阳台插花。”班伏里奥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帕里斯的视线转向了那支插在栏杆间的白色鸢尾。从班伏里奥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表情并不能看得真切,但他觉得他似乎笑了。

“……你等一下。”班伏里奥翻出栏杆,沿着卡普莱阁楼外墙的凹凸不平踩了下来,姿态轻盈得像一只蝴蝶,“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

帕里斯点了点头。

班伏里奥迅速奔去格蕾琴的花店又买了一支白色鸢尾,等他跑回来的时候帕里斯确实还在朱丽叶的阳台下等着他。“给你。”他把花塞到帕里斯手里。

帕里斯虽然看上去有些意外,但还是收下了。

“维罗纳的这个春天,人人都值得一支鸢尾。”

“谢谢你。”帕里斯将花执在心口,点头向他道谢,好看的眉眼低垂成一个更加好看的角度。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对话,发生在两个被维罗纳遗留下来的人之间。

 

 

班伏里奥开始有意减少前往墓园的频次,罗密欧和茂丘西奥也一定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兄弟陷在过去里。他还是经常会在朱丽叶的墓碑前看到帕里斯,但他不再只是藏身在古树后偷偷地看着他直到他离开,有时他也会直接上前与他一起相对沉默的站着,偶尔还会主动打开话题,东拉西扯地与他闲聊几句。班伏里奥从来不缺闲聊的话题,也不怕聊天的对象不接话,毕竟他没有对象都能聊得下去。

“酒庄去年的葡萄收成很好,新的葡萄酒差不多也该酿好了,要一起去喝一杯吗?”他向帕里斯发出邀请,并不指望对方会接受。

“好。”对方出他意料地接受了这个邀请。

 

于是他们俩一起并排坐在安德雷亚的小酒馆里,酒馆老板正擦着桌子新奇地打量新来客。卡普莱的人造访这家酒馆现在已经不是稀奇事了,但自从茂丘西奥不再来之后,酒馆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姓艾斯卡勒斯的人了。

“今年新酿好的葡萄酒来了吗?”班伏里奥用银币敲击桌面,他发现自己手里的银币和帕里斯身上的衣服有着同样的颜色。

“上周就到了,一如既往地等您们……”安德雷亚取了酒杯去打酒,话却停顿了一下,“等您来当第一位品酒客哩。”

“谢啦。给他也来一杯,算在我头上。”班伏里奥接过打得满满的酒杯,多甩了三枚银币进酒柜下开着的小抽屉里。

同样打得满满的酒杯端到帕里斯面前时,班伏里奥却感到了一丝懊悔,这粗制滥造的葡萄酒怕是入不了年轻贵族的眼,尽管班伏里奥觉得粗制滥造自有粗制滥造的妙处。起码它自由、无拘无束,带有一点野性又不让人头脑昏沉,不像他在哪个宴会上喝到的贵族酒一般索然无味。贵族喝的酒都没意思,难怪茂丘西奥也老爱来找他们一起下酒馆。班伏里奥的思绪飘得很快。

帕里斯称赞了蒙太古的酒,这让班伏里奥感到有点高兴,起码这个贵族还算品味正常。

“不知道你去过卡普莱的酒馆没有——”卡普莱的名字一出,班伏里奥就迅速意识到这个酒馆已经不只有蒙太古的人了,他赶忙把音量放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程度,“里卡多的酒馆我也去过几次,卡普莱的酒太烈太酸,还是比不上我们蒙太古。”班伏里奥又饮了一大口,杯中酒一口气被他喝掉了三分之一。

他们又闲扯了几句,直到两个人杯中的酒都见了底。

门口的风铃再一次响了起来,春天的太阳虽然温和,正午的阳光还是照得班伏里奥忍不住用手背挡住了眼睛。

“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现在的维罗纳街头会是什么样子?”

“仇恨还会继续流淌在你们的骨血里。”

“啊,是。可是该活着的人也会继续活着。”

“人都难逃一死。”

班伏里奥没有反驳这句话,他向帕里斯道了别,两个人在酒馆门口分开,分别前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在维罗纳短暂的春天结束之前,班伏里奥和帕里斯在一起了。

他们谁都没有向对方谈及过爱,甚至连在一起这个概念也从未提及过,只是自然而然地并排走在了一起。班伏里奥觉得这大概是两颗孤独的灵魂抱团取暖的方式之一,帕里斯不介意,他也不介意。

他们仍会前去维罗纳的墓地,大多时候是分开前往,然后再又一起回来。他们默许彼此的心里装的不是自己,他们都觉得现在还不到谈爱的时候。

 

“我其实恨了你有段日子的,说不定现在也在恨你。”班伏里奥在某个晚上戳着帕里斯的肩膀说,上面还留着他刚咬的牙印。

“如果当初你没有去向朱丽叶提亲,那也就没有舞会,没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一见钟情,也没有死亡,什么都不会有,你说是吧?”

“没有这么多如果的。”

“啊,是这样没错。不过其实要算的话我也有错,舞会的请柬上没有罗密欧的名字,是我和茂丘西奥硬把他拖去的,所以你也有理由恨我。”

帕里斯没有理他,班伏里奥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果然也是恨我的,对不对?维罗纳的这一代人啊,注定要和自己恨的人搞在一起。”班伏里奥觉得自己可能也被茂丘西奥传染了疯疯癫癫的毛病,瞧瞧他都说了些什么疯话。

帕里斯还是不理他,班伏里奥都要怀疑他睡着了。

“哎,不烦你了,最后再问一个问题,问完我就睡觉。”

“……你说。”帕里斯没睡着,他转过身来看着班伏里奥,等着他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爱朱丽叶吗?”

帕里斯深色的眼睛盯了班伏里奥很久,久到班伏里奥觉得自己快要坠入这两潭琥珀色的深渊。帕里斯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吐出一句再简短不过的回答:“晚安。”

然后他又转过身去,背对着班伏里奥不再说话了。

“晚安。”班伏里奥也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子里,转过去和枕边人背靠着背睡觉。

帕里斯失去的是自己所爱的人,而班伏里奥失去的是自己至亲的兄弟好友。他们两个似乎是一样的,但又似乎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第二天早上班伏里奥醒时,床铺的另半边已经空了,他摸了摸被窝,另一个人的体温早就不再。

班伏里奥翻阳台离开艾斯卡勒斯的宅子,把刚好路过的克里斯蒂安吓了一跳。“班伏里奥先生!您在……这里做什么?”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班伏里奥和艾斯卡勒斯的阳台,向面前的人发出疑问。

“嘘,翻艾斯卡勒斯的阳台和翻别的姑娘的阳台有区别吗,你紧张什么。”克里斯蒂安听了,觉得颇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我问你,你见着帕里斯伯爵了吗?”

克里斯蒂安摇了摇头。

“那这里没你事了,”班伏里奥拍拍他的肩膀,“忙你自己的去吧。”

 

班伏里奥还是凭直觉在墓园里找到了帕里斯,他捧了一大束白玫瑰,却没有把它们放在朱丽叶的墓碑前。

“别躲在那棵树后面了,我知道你在那。”帕里斯的声音不大,刚好够班伏里奥听到。

“你知道我在这多久了?”班伏里奥走到他身边。

“秋天。落叶藏不住脚步声。”

“哦。”班伏里奥干巴巴地眨了眨眼。

他从帕里斯手里那束花中抽出一支白玫瑰,放在鼻尖嗅了嗅。“你不打算献给她吗?”

“我不知道。”帕里斯盯着那些玫瑰,它们是如此地白,白得毫无任何杂质,“我甚至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那么执意地要向她求婚了。”

“如果我是罗密欧,我肯定是要与你决斗的。”班伏里奥向后退开一步,他以玫瑰为剑,摆了个击剑的架势,花瓣尖儿直直地指着帕里斯,“来,拿出你的剑来,我与你决斗,然后夺下朱丽叶,堂堂正正,公平公开。”

“可你是班伏里奥,你不是罗密欧。”帕里斯摇头,叹了口气,“如果他当初真的来找我决斗,或者朱丽叶愿意亲自向我说明情况,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没有那么多如果,这是你自己说的。”班伏里奥挽了个剑花,收回了他的剑,“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和你决斗一场,就这样,酣快淋漓地决斗一场。”

“就在这里?”帕里斯不解地望着他。

“就在这里。虽然我没带我的佩剑,你也没带你的。我们就用这捧玫瑰怎么样?先被打完花瓣的人就算输了。”

“输了的人要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班伏里奥重新摆起架势,他定定地站着,拿玫瑰花指着帕里斯。帕里斯把那一大捧玫瑰放到地上,也从中抽出一支,摆出优雅的姿态。

“那就开始了。”

 

班伏里奥右脚点地,一跃一刺,白色的玫瑰直指帕里斯的鼻尖。后者赶忙撤手来挡,玫瑰与玫瑰的柄撞在了一起,各自震落了几片花瓣。

帕里斯转手压住班伏里奥的花柄,试图将花整个薅下。班伏里奥的力道向下撤去,转过玫瑰花的头尾,再次向上发出攻势,直接用柄端去戳刺帕里斯的花。

帕里斯被他戳下了几片花瓣,白色的花瓣飘飘然落在两人的脚边。微微处于劣势的人不急不馁,往右拨开班伏里奥的手,再以一个挑劈将他的花整朵打下。

“欲擒故纵,高明高明。”

班伏里奥直接将手头光秃秃的柄丢掉,旋身蹲下又捡起一支完好的花挡住帕里斯接踵而来的劈砍。旋身时的衣摆扫起了地上一些玫瑰花瓣。

“我以为你这样的贵族不会趁人之危的。”班伏里奥抬头朝着帕里斯笑笑。

“你认识茂丘西奥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帕里斯回答他。

“你的意思是你与茂丘西奥是一样的咯?”班伏里奥用左手另捡起一支玫瑰,用与刚刚帕里斯同样的挑劈打开了他的花。

帕里斯不承认也不否认,也重新捡起一支花继续与他缠斗。

起初他们还在防备着自己的花瓣不被对方打掉,随着花与柄的来往逐渐增多,他们也忘记了这场决斗的评判标准,转用传统的剑术招式你来我往——毕竟没有哪种比试是需要护着自己的武器的。

帕里斯穿刺过去时,班伏里奥便侧身躲过,班伏里奥斜劈过来时,帕里斯就反手格挡。他们用手中毫无杀伤力地武器攻击着对方,有时甚至会同时抢夺对方手里的玫瑰,再同时松手达成一次互换。

玫瑰与玫瑰在碰撞之中震颤着,花瓣比起被对方击落,更多像是在刺击到对方身体上时被自己打落的。

等到两个人都意识到哪里不对时,手头都已拿着最后一支花了,脚边甚至铺满了白色的玫瑰花瓣。

 

“真是有够奢华浪费的。”班伏里奥踢起一些花瓣,看它们飞起又落下,“但也是很漂亮的场面。”

“确实很漂亮。”帕里斯环视一圈,玫瑰花瓣包围了他们两个,也包围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墓。

“那么这一局就是胜负局了,速战速决吧。”班伏里奥将左手背回身后,右手举着玫瑰向帕里斯点头致意。

帕里斯也向他回礼,然后先行发起了攻击。两人互相压制缠绕许久之后,班伏里奥突然用自己的花勾住了帕里斯的花,向后使力一收——两朵花被同时从柄上完整地勾了下来。

两朵白色的花朵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平手?”帕里斯皱眉。

“不,我赢了。”班伏里奥把手中的花柄丢掉,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另一朵完好的玫瑰,“这才是最后一朵。”

“你赢了。”帕里斯倒是没对他的耍诈行为提出什么异议,“你打算提什么要求?”

“我说了,我还没想好,先欠着。”班伏里奥把这最后一支玫瑰放到鼻尖嗅了嗅,“这玫瑰用来打架还是可惜了,送给你。”

他把玫瑰举到帕里斯面前,帕里斯愣了愣,还是收下了。

“回去吧。”班伏里奥走上前,摘下了帕里斯肩膀上沾着的一片玫瑰花瓣,他吹了一口气,看花瓣飘飘然地离开他的指尖,落回到地上。

 

 

维罗纳的夏天到来了。

班伏里奥和帕里斯在墓园里远远地看到鲁歇尼牵着玛缇娜的手一同来到提伯尔特的墓前,玛缇娜放下红得像火的玫瑰,与鲁歇尼拥抱在一起。

“可怜的提伯尔特,以后不再会有人给他送花来了。”班伏里奥凑过去对帕里斯悄悄地讲。

“不,卡普莱夫人有时会遣彼得鲁乔来的。”帕里斯摇摇头。

班伏里奥低头踢了一脚泥土,他想起那天他们打落了一地的玫瑰花瓣,现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坟头长出了两朵花,小小的、紫色的花。

“你还爱朱丽叶吗?”他问。

“那你还在恨我吗?”帕里斯反问。

“别把我那天的话当真。你知道的,人总会找点理由推卸责任,或者去无缘无故地埋怨什么谁。”班伏里奥停顿了一会儿,“但是恨也不错,恨总比爱要来得长久。”

玛缇娜和鲁歇尼手牵手离开了墓地。

“但爱会冲淡仇恨。”帕里斯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说。

“爱要是真的那么有用的话,他们两个也不会躺在这里了。”

 

安德雷亚的小酒馆扩了建,他把旁边克里斯蒂安的餐馆也纳入了店面范围内。酒馆日益热闹起来,安德雷亚和克里斯蒂安两个人忙不过来,罗萨琳甚至也留了下来,在后厨偶尔帮帮忙。

班伏里奥打算拉帕里斯进去喝酒,帕里斯却拉住了他。他指指广场那头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金像,他们脚下的花坛里开满了紫罗兰。

“我的老天,这些是谁种的?”班伏里奥跑过去,看着铺了一地的紫色,“罗密欧和朱丽叶一定会高兴的,也许茂丘西奥会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要高兴,毕竟他才是最喜欢紫色的那个。”

“那提伯尔特呢?他不会高兴吗?”

“提伯尔特?嗯……朱丽叶要是高兴了的话,他也会高兴的吧。”

班伏里奥转头,看见三三两两的卡普莱走进了蒙太古的酒馆。

 

然后班伏里奥临时起意要插一些紫罗兰到朱丽叶的阳台上去,拖着帕里斯去卡普莱的楼下给他望风。

他上次插上去的白色鸢尾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收拾走了,收拾走也好,没收拾走的话估计也该枯萎化泥了。班伏里奥依旧熟练地爬上阳台,把那束新的紫罗兰插进栏杆的空隙之间。

“卡普莱夫人和朱丽叶的奶妈要过来了。”帕里斯站在阳台下面提醒班伏里奥。

“就好,来了!”班伏里奥摆弄完花,翻出阳台时正看到已经走到拐角处的卡普莱夫人和奶妈,她们俩正在说话,好在没有抬头看到班伏里奥。

班伏里奥干脆直接从阳台外面跳下来,砸在了帕里斯身上。然后他抄起被砸得不轻的帕里斯,两个人一起滚进阁楼下的矮树丛里。

“谁?”卡普莱夫人疑惑的声音传来。

“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恨我,这是打算谋杀我?”帕里斯附在他耳边咬牙切齿。

“哪有的事,谋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班伏里奥按着帕里斯往树丛里撤了撤,免得露了马脚。然后他“喵”了一声,学得惟妙惟肖。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学猫叫,学得还挺像。”

“谁没事学猫叫,除了茂丘西奥。”班伏里奥又推了推帕里斯,要他闭嘴别再多话。

不知道是不是班伏里奥学猫叫学得太像,还真的引来了一直小花猫,小花猫和他们俩六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了很久,才从树丛的缝隙里跑出去。

“是猫啊。”外面传来卡普莱夫人的声音,“嗯?朱丽叶的阳台上怎么有束紫罗兰,是谁放上去的?”

“说起来上次也有人插了束白色的什么花来着,可惜有些日子了,枯萎了,我就把它打扫掉了。”奶妈的声音也传过来。

“我可怜的孩子啊,唉……”

 

帕里斯和班伏里奥在树丛里趴了很久,才听到卡普莱夫人和奶妈离开的脚步声。

两个人迅速钻了出来,帕里斯一袭白衣上沾满了杂草和树叶和泥,好好的衣服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班伏里奥倒是满不在乎,谁让他和罗密欧还有茂丘西奥是从小一起在泥巴里疯到大的呢。

帕里斯伯爵的面子上挂不住,遣罪魁祸首去他家里给他拿一套新衣服来。班伏里奥一边嘲笑他好面子老爱穿白衣事才那么多,一边乖乖地替他跑腿,又翻了一次阳台拿来了干净的衣服。

 

这天晚上班伏里奥又翻了艾斯卡勒斯家的阳台,把装睡的帕里斯叫了起来。帕里斯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不是恨我恨到了骨子里?”

“我恨不恨你不重要了。你还记得我们玫瑰之斗的条件和结果吗?”班伏里奥眼睛亮亮的,昭示着他的兴奋。

“我输了,你赢了,你还没提条件,怎么了?”帕里斯慢条斯理地穿衣服,虽然是初夏,洞开的窗户灌进来的夜风还是吹得他有点凉。

“现在我要提条件了,起来,我有东西给你看。”班伏里奥从他床上爬下去,从衣柜里拿出帕里斯的外套丢到他身上。帕里斯套上外套,不解地看他。

 

班伏里奥带着帕里斯上了他家的屋顶。

班伏里奥先踩着阳台护栏爬上屋顶,然后朝着站在阳台上的帕里斯伸出手——帕里斯握住了他的手,也爬上了自家的屋顶。

“你看。”班伏里奥招呼他坐到他身边,他正抬头看着夜空,今晚的星星好像格外地多。

“是哪颗星星,哪位神明,”班伏里奥开口,轻声地唱了起来,“让他成了她眼中的爱人,是谁在冥冥之中,竟让朱丽叶爱上了罗密欧。”

帕里斯看了看布满繁星的夜空,又看看闭起眼睛轻轻点着头唱歌的班伏里奥。从他家屋顶甚至可以看到广场上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雕像,在洁白的月色下泛着柔和的光。

“死去的人会化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班伏里奥唱完了歌,也睁开眼睛低头看向了广场上的雕像。

“嗯。”帕里斯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

“恨还是爱,这些都重要吗?”

 

“恨和爱都不是永恒的,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班伏里奥又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掏出一束白色的满天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把这些花藏在他那件深蓝色的长袍里的。

“就像这些花一样,它们总归会枯萎的,从诞生的一刻起就注定了死亡。”

“嗯。”

“所以,没什么好悲伤的了。”班伏里奥把满天星塞进帕里斯的怀里,“喏,送给你了。”

他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喷嚏,帕里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没什么是永恒的,恨也好,爱也好,都会消散的。”

“我知道。”

 

 

夜风吹过维罗纳,墓园里两朵紫色的小花随风摇摆。

 

 

帕里斯和班伏里奥在这之后再也没去过维罗纳的墓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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